這周是我和三五好友的第一次讀書聚會，我們選了Michael J. Sandel《成功的反思》作為一起閱讀的第一本書。
我曾經在大學時閱讀其著作《正義：一場思辨之旅》，但卻常常把正義當作一場睡眠之旅，閱讀兩三頁即感到頭昏不適，文字難以下嚥、概念無法吸收，最終束之高閣，淪為書櫃裡的鎮櫃之寶，直到大學畢業前才賤價出售。
多虧讀書會的凝聚力和氣氛，讓《成功的反思》這本仍舊需要大量思考以及消化的書，得以在大家不同的觀點下，被重複詮釋以及辯證。
我們針對第一章，「贏家與輸家」進行導讀和討論，從才德至上的社會現況出發，探討社會向下流動的恐懼以及向上流動的渴望與掙扎，並針對菁英主義所帶來的不平等與民粹反撲深入討論。
書中提到，才德至上已成為社會唯一的評判標準，這使得社會在不斷提升的同時也帶來競爭，但極化的競爭形成了一種零和賽局，也就是說，社會必須透過爭得你死我活，來比較出高下，並以此來取得地位。
然而這樣的制度卻是一種透過否定別人來肯定自己的行為，因此很難取得社會共善與共榮的進步，這讓不同階層逐漸看不起對方，而深化了刻板印象和固化的認知。
過去社會傳遞努力就會成功的思維，讓更多努力而無法成功的人開始自責他的失敗是因為不夠努力。
然而，這在很多情況下並非如此…
三分之二的哈佛與史丹佛學生來自所得為最高五等分位的家庭，而在常春藤名校，所得為頂層1%的家庭學生，比所得為底層50%的家庭學生還多1。
在台灣，超過一半的台大學生家庭所得為最高的前20%，同時富人小孩就讀台大的機率也是窮人的6倍。2
這顯示了階級流動幾乎在現在社會停滯，上層階級透過鞏固優勢並進行複製，固化了精英階層。同時社會以學歷做為才德的評判，這使得才德變成了炙手可熱的稀有品，且不是人人皆可公平競爭的稀有品。
我覺得幾周前在SEMICON TAIWAN 半導體展中，曾任台積電研發處處長楊光磊提出的概念非常呼應社會的現象以及對企業的影響。3
當我們用極度學歷主義的方式去處理人才的問題，其實很難找到適當用人的方法，因為學歷和成績代表了一切。
其實Michael J. Sandel並不否認競爭的必要性，但認為極端的追求已造成了嚴重地社會問題，例如貧富差距、民粹的反撲。
《本質思維》的作者黃昱嘉則從另一個角度探討競爭，他認為過分地競爭會使自己把注意力從「做好事情」轉移到「贏過對手」，而不自覺的開始模仿，最終迷失了自己。
因為以競爭作為動力的來源並不能帶來喜悅，反而成為競爭的奴隸，僅是在服務競爭。擁有自我定位，並且成為第一個遠比第一名更來的有價值。4
這讓我憶起了高中與G的一段故事。
G是班上的一位女同學，活潑、大方且善良、開朗，總是把心情寫在臉上的她，讓人很難不注意到她的情緒。然而學測放榜那天，一切卻盡在不言中，一股憂愁與哀傷環繞於她，就連G最喜歡的杯緣子讀書夥伴，也不曾再出現於她的座位。
往後的每一天，G不是留校夜自習，就是到台北車站的K書中心，還記得每當輪值家長是G的父親時，總會登上講桌的木椅，將黑板上方禮義廉恥的四字箴言給擦地又亮又乾淨，彷彿提醒著才德至上的重要性。
畢業前，我在G的畢業紀念冊留下了一段話：「人生沒有如果，只有後果和結果。指考加油」，我天真地以為指考的結果將決定她人生的後果而不再有其他的如果，但殊不知這只是一種輸家與贏家的的競爭思維；一種才德霸權下把無法成功的努力視為一種失敗付出的勉勵。
現在回想起來，實屬慚愧。
G後來成為了一位在公共衛生領域的研究者，並同時經營著屬於自己的美食探店以及讀書咖啡廳的社群媒體，不得不說在咖啡廳愈來愈密集的台北市，G總能獨具慧眼找到小眾卻又不失特色的好店。
不限時、有Wi-Fi的咖啡廳就是成年人的圖書館。
或許哪天，我應該和G再次見面，帶著畢業紀念冊、黑筆和謙卑慚愧的心，把當年那句話改成：「只有結果和後果的人生，將失落了如果的深沉。祝一切順心。」
Written by Patrick Su
〈階級流動成績單：大專院校對跨待階級流動的影響〉，美國國家經濟研究局，2017年12月。
【數據篇】誰是台大生？台灣教育翻轉了誰？，少年報導者，2022年10月19日。
王郁倫，台積電對台灣教育的貢獻是負數 半導體大佬人才論交鋒，經濟日報，2023年09月10日。
黃昱嘉，2023年09月04日，Facebook文章。